文学社的信笺，写满了大学四年的风和月

九月的桂花落在图书馆的青瓦上时，我正踮脚推开文学社活动室的木门。窗台上的绿萝垂到褪色的旧书堆里，第三排书架旁，穿蓝布衫的学长正用钢笔在米黄色信笺上写字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，混着窗外的蝉鸣，成了我与文学社的初遇。

那本牛皮纸封面的信笺，是社长林学姐送我的入社礼物。"每个文学社的故事，都该有张像样的纸来记。"她说话时，阳光正透过银杏叶的缝隙，在信笺页眉烫金的"风吟"二字上跳跃。后来我才知道，这两个字是十年前一位毕业的学长题的，而每个社员收到的信笺，都是从文学社代代相传的纸匣里取的。

大一的信笺上总沾着桂花香。我们在周末的清晨溜进未名湖旁的小树林，用铅笔头记下露珠从芦苇尖滑落的弧度，为了某个动词的用法争得面红耳赤。记得第一次在校报发表短文时，社长用朱砂笔在我的信笺上画了朵小小的桂花，旁边写着："文字如桂，总要经得住时光的晾晒。"那张信笺现在还夹在我的《唐诗宋词选》里，朱砂印记晕开的边缘，像极了当时我发烫的脸颊。

春末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。大二那年，文学社要办三周年社刊，我们在活动室熬过了无数个夜晚。油墨味混着速溶咖啡的香气，在信笺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墨迹。负责插画的小满总爱在稿纸上画猫，审稿时发现某篇散文里"月光像打翻的牛奶"这句，她竟真的在空白处画了只偷喝牛奶的小猫，尾巴尖还沾着一滴奶渍。那期社刊的终稿，是我们二十几个人挤在打印店，看着油墨一点点爬满纸张，信笺上的字迹忽然有了温度。

大三的秋天，我们在老教学楼的天台上办诗歌朗诵会。风把大家的信笺吹得哗啦啦响，阿哲念他写的《钟楼与银杏》时，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他的信笺上，金黄的叶脉与黑色的字迹纠缠在一起。散场后我收拾东西，发现天台角落里有本没署名的信笺，最后一页写着："如果青春是场不打烊的雨，我们都是撑着纸伞的赶路人。"后来才知道，是即将毕业的学长留下的，他说文学社的信笺，就该永远留在风里。

最后一次社团活动是在毕业前的六月。我们把各自的信笺折成纸船，放进人工湖的睡莲丛里。林学姐的纸船上画着文学社的社徽，小满的纸船载着那只偷喝牛奶的猫，我的纸船里，夹着四年来收集的所有桂花。夕阳把湖面染成蜜色时，纸船们乘着晚风漂向湖心，像一群迁徙的候鸟。有艘纸船突然散开，露出里面的字迹："愿我们在没有信笺的日子里，依然能把生活过成诗。"

如今我的书桌上，还放着当年那本牛皮纸信笺。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2019年6月21日，旁边画着小小的桂花和猫。偶尔翻开，指尖划过那些洇着墨渍、沾着花香的字迹，忽然明白，所谓青春，不过是有人陪你在信笺上写下风和月，又陪你把它们折成纸船，送向岁月的湖心。而那些没说出口的再见，早已随着四年的风，长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桂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