樱花飘落时，我们在文学社交换了第一封信

三月的风总带着潮湿的暖意，文学社活动室的木窗棂外，几株关山樱正落得轰轰烈烈。我抱着刚打印好的诗集蹲在台阶上，看粉白花瓣像碎雪般粘在墨绿邮筒上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。

"同学，能帮我捡一下那片花瓣吗？"

穿浅灰色毛衣的男生站在樱花树影里，指尖悬在半空。他脚边的石板路上，一片完整的樱花正躺在我的帆布包旁。我弯腰去拾时，他忽然后退半步，让纷飞的花瓣恰好落在我们之间的空隙里。

文学社的老社员说，这间朝南的活动室有三十年历史了。深棕色的书柜顶摆着泛黄的《普希金诗集》，墙上贴满历届成员的手写便签，最角落的旧钢琴上总放着半杯凉掉的绿茶。我和陈默的第一次对话就发生在这里，他指着窗外的樱花树说："川端康成写过，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。可樱花谢得太快，连失眠的机会都不给。"

那天我们在社团日志上发现了个秘密。泛黄的纸页里夹着1998年的信笺，娟秀的字迹写着"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"。社长说这是文学社的传统，每个春天都要交换一封未署名的信，让樱花见证心事。当陈默把折成樱花形状的信纸塞进我手心时，窗外的风突然卷起漫天花瓣，在信纸上印下淡粉色的吻痕。

信里夹着半片风干的樱花标本，字迹是用钢笔写的，末尾画着小小的樱花图案。"你上次借我的《雪国》，夹着的樱花书签很漂亮。"我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，想起上周还书时确实夹了片刚捡的樱花。活动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，陈默正低头写着什么，阳光透过樱花缝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
交换信件成了我们之间的秘密仪式。每周三放学后，我们会把信塞进文学社门口的旧邮筒，第二天再在各自的诗集里发现回信。他的字迹渐渐从拘谨变得舒展，会在信里画歪歪扭扭的樱花树，会摘抄喜欢的诗句，有时还会夹进晒干的花瓣或银杏叶。有次我收到的信里，夹着枚用樱花木做的小书签，刻着半句诗："春樱虽短，记忆绵长。"

四月初的一个傍晚，暴雨突然倾盆而下。我抱着社团的资料跑回活动室时，看见陈默正站在屋檐下，把淋湿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摊在窗台上晾干。樱花花瓣被雨水打湿，贴在玻璃上像褪色的胭脂。"这些信不能湿。"他轻声说，指尖拂过信纸上晕开的墨迹，"每一封都写着春天的事。"

雨停后，我们并肩坐在活动室的地板上，看夕阳把樱花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远处传来操场的喧闹声，近处有晚风吹过，带起满地旋转的花瓣。陈默忽然说："其实第一次见你，我就想把那片樱花送给你。"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，里面是枚樱花形状的银戒指，"听说樱花的花期只有七天，但我想让有些东西久一点。"

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个春天。文学社的旧邮筒还立在原地，里面偶尔会有学弟学妹放进去的信笺。去年回母校时，我看见两个穿校服的学生正踮脚往邮筒里塞信，樱花花瓣落在他们发梢，像极了当年的我和陈默。玻璃柜里陈列着历届社员的纪念品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个木盒，里面整齐地放着三十七封信，每一封都夹着风干的樱花。

离开时，我在文学社的留言本上写下："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，但有些记忆，会永远停在那个春天。"窗外的樱花又开始飘落，像一场不会结束的雪。我忽然想起陈默最后一封信里的话："我们不必追赶飘落的樱花，因为最好的春天，永远在彼此的心里。"

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，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笑着走进来，手里捧着刚打印好的诗集。阳光透过樱花树洒在他们身上，空气中浮动着墨水和青草的香气。我站在走廊尽头，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，忽然明白有些美好永远不会消逝——就像那年春天的樱花，就像我们交换的第一封信，永远鲜活在时光的长河里，成为岁月中最温柔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