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桌上的刻痕，是青春最清晰的注脚

教学楼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三层，我蹲在高二（3）班的旧课桌前，指尖抚过桌面深浅不一的刻痕。第三排靠窗的位置，一道歪扭的"早"字被岁月磨得发亮，旁边还叠着半片残缺的枫叶标本——那是2015年深秋，数学课代表用圆规尖刻下的，说是要"像鲁迅一样警醒自己"，结果第二天就睡过了头。

这些纵横交错的刻痕，像极了青春的掌纹。最浅的是用自动铅笔尖划的三角函数公式，大概是某个晚自习对着解析几何题泄愤的杰作；最深的那道沟壑里还嵌着木屑，同桌说那是他用美工刀刻下的NBA球星签名，为了这个秘密，我们分享了整整一个月的干脆面。后桌女生总爱在右上角画小太阳，每个太阳都带着不同弧度的微笑，直到某次模拟考后，那个太阳突然长出了眼泪的形状。

初三下学期的课桌最是热闹。有人用圆规刻下暗恋对象的名字缩写，又在毕业前用修正液仔细涂抹；有人把"考上重点大学"刻成浮雕，笔道深得能卡住指甲；我前排的男生更绝，在桌角刻了整版化学元素周期表，考试时却因为紧张，连氯化钠的化学式都写错了。这些看似叛逆的涂鸦，实则是少年人最坦诚的告白——我们用最笨拙的方式，在公共空间里圈下独属自己的精神领地。

最让我动容的是那张被级部主任没收的课桌。它的主人是2008届的学长，在桌面刻满了细密的正字，每个正字代表为汶川地震灾区捐出的一块零花钱。后来这张桌子被陈列在校史馆，玻璃展柜里，那些稚嫩的刻痕在射灯下泛着微光，像一串永不褪色的勋章。

毕业清校那天，我在课桌内侧刻下自己的名字，特意选了不易察觉的位置。去年校庆返校，发现那行小字旁多了几行稚嫩的笔迹："学姐你好呀""这里的数学题好难""2023年也要加油"。原来一张课桌就是一段流动的青春史，我们都是时光的刻碑人，在木纹的年轮里，悄悄写下对世界的第一封情书。

现在的孩子大概不会在课桌上刻字了，他们有便利贴和云笔记。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——那些需要屏息凝神、用圆规尖一点点雕琢的心事，那些在阳光下会折射出不同光泽的木屑，那些能让十年后的我们突然红了眼眶的时光密码。就像教学楼前的老槐树，每年都会落下新的叶子，但只有埋在土里的年轮，才记得每阵风吹过的方向。

暮色漫进教室时，我轻轻合上教室门。走廊里传来新一届学生的喧闹声，他们的笑声撞在玻璃窗上，碎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。或许再过十年，会有另一个人蹲在这里，抚摸着某个陌生的刻痕，突然想起2023年某个蝉鸣的午后，自己也曾在课桌上，郑重地刻下整个青春。